作者:大寶
2006年,車禍發生一個月後警察局刑事組偵一隊的會客室坐著一名老婦人,紅著雙眼正聆聽一男一女兩名幹員說話,女幹員邊帶著安慰的語氣一邊讀著手中的報告,男幹員則一語不發專注的聽著兩人對話內容:"洪太太,對於您的喪夫之痛我們感到很抱歉,根據前面所讀鑒識報告,我們的結論是洪慶全雖然酒醉騎車,致命原因顯然不是車禍,而是騎車中途突發性食物中毒死亡後麻痺摔車。如果您沒意見,請代表死者家屬在這裏簽字本案就算偵結完成,您也可以領回洪先生的遺物了。"婦人接過調查報告,拿起筆,禁不住原來的啜泣立即放聲大哭:"慶全啊,你這個夭壽仔,你奈忍心就唵呢放舍我自己一個先走?一句話嘛沒交待?沒采你吃這多年的素,擱一有閑就唸佛,到底你是去呷到啥米啦?""啥米?你講伊呷素?"不等婦人回答,男幹員好像想到什麼,突然一把搶過女幹員手中的鑒識報告,匆匆讀了一遍"阿桑,歹勢,稍等咧,請你先回去有消息我們會立刻通知你。"說完一把開了門逕往隔壁的檔案室沖去,留下傻愣愣的兩人在室內--------"喂,到底怎?了?什?意思嘛?"一臉尷尬的女幹員好不容易勸走婦人,怒氣衝衝的走向正專心在電腦前比對資料的男幹員面前質問。"先別氣,你來看看就知道了"男幹員指著電腦繼續說道"我們犯了一個嚴重疏忽,竟然忘了調查洪慶全是吃素,吃素的人怎麼會中河豚毒?""女幹員聽了似乎有些明白"是啊,竟然沒想到,都怪那天實在太忙了。""鑒識報告裏說,洪慶全胃裏有剛下肚的米酒,花生米,豆腐渣,解酒液等以及高濃度河豚毒,有河豚毒那麼河豚肉呢?"女幹員這下恍然大悟"會不會報告遺漏了?"我剛才已經電話問了鑒識科有沒可能遺漏,他們堅持不可能,即使是喝河豚湯也會有肉屑遺留。""是嗎?那你的意思是說河豚毒突然在洪慶全胃裏出現?""嗯,差不多,不過也難說,我剛剛又調出來游興亨的車禍現場照片,總感覺這兩案若有似無的關聯,你也一起來看看。"兩人細細地將檔案翻找了一遍"游太太說手機裏有三點二十四分時林正吉手機來電未接顯示,就這點有些奇怪""林正吉?他是駕駛"男幹員邊說邊調出車內的照片,鎖定駕駛座部位,一遍又一遍的放大"這是什??"突然指著駕駛座底下一個相當微弱的小光點,好像有了新發現"走!立刻跟組長報告!!"**********************************************************************1970年代初 "請問有人在家嗎?"這天下午,鐵路旁的違章木屋外有幾個年輕人對著屋子裏面喊"誰啊?"門雖緊閉著,裏面仍然有人-----這裏是臺北車站往松山方向的鐵道旁,沿著鐵道有很多退休老兵搭了小屋住在這裏,應門的正是竹君的媽媽。門咿呀地開了一個小縫,一個婦人用著怪怪的眼神打量著門外面的年輕人:"我們是教會青年,請開門讓我們進去,我們有福音帶給您。""去去去,什麼耶穌,我們是窮人家,耶穌不會保佑我們的啦!!""呯!"竹君的媽媽用力把門關上,留下一群錯愕的年輕人-----竹君的生父務農,原本在東河幫工種植釋迦,大火時竹君的媽沒處躲,抱著竹君跳進大水缸裏,眼睜睜看著丈夫全身著火在地上打滾,想跳出去救卻被掉下來的著火木頭打中右邊額頭暈倒,雖然沒多久被老王裹著濕棉被救出來,畢竟還只是三十出頭的婦人,一條命是揀回來了,仍受不了痛失家人又毀容的刺激,從此得了燥鬱症很怕見生人-----"看!大哥哥大姐姐來我們家了"幾個教會青年無可奈何的回頭,老王帶著竹君正巧收工回來,從小還不曾見過陌生人來訪的竹君突然見到這麼一大群人出現自然高興,熱情的老王開了門帶著一群人進屋,陰暗的屋內就那麼兩盞燈泡孤獨地掛著,連床帶桌椅就五六坪大的地方還不夠一夥人站,天氣熱,風扇都沒得一個還得忍受屋外火車偶爾來一陣轟隆隆的呼嘯聲-----"什麽是教堂?有很多小朋友嗎?"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竹君似乎聽得津津有味。"教堂就是洋神住的廟啊"老王似懂非懂的解釋著:"教堂俺在青島見過很大很漂亮的,但耶穌這洋神俺就沒拜過,不過那年鬼子飛機炸青島,旁邊房子全炸沒了就耶穌廟沒炸,看來還是很靈的"一夥年輕人見老王七手八腳的解釋著全笑了出來"那我們也去好不好?"竹君的要求讓老王突然想到竹君的媽整天一個人關在屋裏不是辦法,或許教堂能讓她的精神有一個寄託,便很爽快一口答應:"好,就這樣約定"------------------------------------------------------------------------- "阿嬤,快點啦,先生媽已經在外面等了啦"已經上了幼稚園的思迪在玄關一邊穿鞋一邊大喊,房子裏傳出來叮叮咚咚哥哥在練鋼琴的聲音,"來嘍來嘍"阿嬤急促的腳步聲踩得木地板砰砰作響,到了玄關又不放心的回頭喊:"阿信美子你們弄好了也趕緊一起來做禮拜"。每到禮拜天,阿嬤總是帶著思迪跟著好朋友也是名醫母親的李太太一起上教會,先生媽人很客氣,但總喜歡在路上逗著思迪玩。"你乖乖到幼兒班聽老師的話,阿嬤去做大禮拜."到了教會,阿嬤總是把思迪先送到鐘樓下的幼兒班,幾乎所有家長都是這樣做的."阿嬤為什麼妳不參加幼兒班?"阿嬤被思迪突然蹦出來的無厘頭給逗笑了:"猴囝仔卡緊入去啦!那有老阿婆參加幼兒班?"-----"小漢囝仔的朋友,是誰呀?是誰呀?小漢囝仔的朋友,就是主耶穌,和散那是------"思迪進入鐘樓時幼兒班的老師正彈著木風琴帶小朋友的詩,小朋友們清亮無邪的歌聲響徹了整個鐘樓,音樂結束,老師站起來,對著小朋友說:"好的,小朋友們,現在我們開始來禱告",所有小朋友立即低下頭緊閉眼睛,雙手合十,老師開始一句一句的唸禱告詞,老師唸一句小朋友也跟一句,正在這時候,有個穿著白衣白裙,梳理整齊的小女孩安靜的站在鐘樓靠近花園的大木門邊,靜靜的觀看-----------------------沒有外窗的鐘樓底層古舊的樓梯扶手更突顯了空間的陰暗,襯映門口朝日爭相洩地的光芒,讓白衣白裙的竹君乍看竟恍若聖畫裡無邪的小天使.-----跟著小朋友一起合十祈禱的小思迪,正不安分地眯著只眼睛偷看其他小朋友是否也乖乖禱告,當他看到門口的竹君時,"嘩!天使真的來了!!"趕忙閉起眼睛再也不敢再調皮.-----"請問您是老師嗎?您好啊,大家好啊!這是施竹君,請問可以加入你們嗎?"老王顯然也拿出了壓箱寶,平燙整齊的藍色中山裝在這裡本來顯得突兀,加上慣有的大嗓門打破剛剛祈禱的寧靜更逗樂了本來好事的小孩們,竹君回頭拉了拉老王,老師則略顯尷尬的慌忙起身,接過竹君的小手跟大家宣布:"來來來,大家歡迎我們的新朋友竹君!"小朋友們立刻拍著手此起彼落的大聲喊著:"歡迎竹君,歡迎竹君".聚會中,思迪習慣地總是東張西望,從來沒再意老師說些什麼,但新來的竹君卻是專心的聽著老師的話語,兩人的位置并不遠,思迪不只一次偷偷望著竹君,尤其當他發現左側濃眉下的朱痣,似曾相識的熟悉讓思迪不禁多看兩眼-----"各位小朋友們我們今天的聚會就到這裡,大家下個禮拜天再見哦!",聚會結束後,小朋友們依慣例拿著滿手滿口袋的糖果沿著花園石板路穿梭奔跑尋找正聊著天的父母們"阿弟呀,來來來"正跟著幾位長輩聊著事業心得的阿信,一眼看到小儿子便招手呼喚.思迪便跑過去伸手抱住父親的大腿,父親雙手拉著思迪,臉上帶著笑容悠閑地跟旁邊的阿伯繼續聊著,這時阿嬤,美子,恩迪三個人一起走了過來:"今天少年團契的表演恩迪表演的不錯哦,好幾個阿姨都過來誇讚呢!""這是恩迪頭一次在禮拜伴奏,為了這一次表演他日也練,夜也練,昨晚還高興得睡不著覺,彈不好怎麼可以?剛剛聖歌隊的楊老師碰見我,還問我什麼時候讓恩迪也幫他們伴奏呢!"母親驕傲儿子早上的表現,邊說邊咯咯地笑著.這時帶著眼鏡,身才高大的年輕牧師跟有著圓圓的臉,和藹可親的牧師娘正從面前經過,牧師見著恩迪彎下腰豎起大拇指:"這可是我們教會的新希望哦."臉上總堆滿笑容的牧師娘也說:"再過幾年我們教會會出個男司琴了!",大人們圍著恩迪你一句我一句的誇著正樂得恩迪臉熱轟轟的,小思迪突然把美子雙手往下一拉,湊著美子的耳朵小聲的說:"媽咪我告訴妳一個秘密哦!","今天早上天使來參加我們幼兒班哦."美子給思迪突然的動作弄迷糊了:"什麼天使?""妳看妳看,就在那邊!"-----老王認出了人群中的美子,當然也是他唯一認識的人,正笑眯眯地帶著一家人朝這邊走過來:"太太,妳好呀,還記不記得俺老王?"老王突兀的大嗓門一下打斷眾人的談話成了注目焦點,美子其實已經沒印象了,略帶尷尬的點點頭:"你好你好,請問你是?""就是俺幫妳撿起錢包的啊!"美子望望旁邊的竹君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啊,你們也來教會了?歡迎歡迎!""俺跟你介紹,這是竹君,這是竹君的媽.""小妹妹那天真是謝謝妳哦,王太太妳女兒真是好乖."竹君的媽戴著帽子遮掩臉上的舊燒傷,靦腆的點點頭."不,不,俺沒結婚,竹君不姓王,姓施.""啊?"老王一說讓眾人一時錯愕,沒等老王開口牧師打了圓場:"沒關係,王弟兄,敬拜上帝是不分男女,種族,國籍,貧富的,只要你有一顆信仰的心,都可以來這里敬拜上帝,一起分享上帝的話語."老王聽完牧師的話微一怔,竟一把抓起牧師的手拼命的上下握著:"你就是牧師是吧?久仰久仰,你叫俺兄弟?好說好說,真太謝謝你不嫌棄俺窮人,你們說閩南話俺雖然不太明白,但俺今天第一次來這里就很喜歡這里,以後你們有需要幫忙可以儘管找俺,俺也可以在朋友面前大聲說俺有個做牧師的兄弟了,哈哈."老王的滑稽讓大家忍俊不住,又因為在牧師面前只敢掩著臉竊笑,正在這個時後牧師館前面排座上正忙著的青年事工有人扯著喉嚨吆喝:"來來來,咖啡茶點好了,大家趕快往這邊移動!",聽著年輕人們呼叫,牧師娘也開口招呼大家:"走走走,不要光顧著聊天了,一起去喝杯咖啡,給少年的捧捧場哦!"-----這己經是每個禮拜聚會結束後不成文的慣例了.由青年事工準備茶,咖啡,以及有時侯還是自己烤制的小糕點,置放牧師館前大榕樹下的排座供眾人聊天享用,尤其每每八月,淡淡的桂花香味拌沁濃郁的咖啡四溢,總讓聊興正濃的大人們久久不願散去-----一行人邊走邊聊著到了排座邊"美子阿姨,可不可以跟妳商量一件事?"聖歌隊的大姐姐找上了美子,"什麼事?""等下聖歌隊練唱,我們想邀請恩迪一起參加,阿姨妳放心,練完唱後我們會到立法院聚餐,聚完餐保証安全的把恩迪送回家."大姐姐誠懇的邀請,美子回頭看看阿信:"也好,恩迪還小,不要弄得太晚哦"阿信代替美子笑著回答,手牽著的思迪并沒有太理會大人們的談話,他正靠著側門,咀吧里塞滿餅干,眼睛望著不遠處臺大醫院高高的大煙囪出神---------------------------------------------------------------------------------"美子,有件事想找妳幫忙"回到家吃完中飯,阿嬤休息去了,阿信則一樣坐到窗臺邊的搖椅上,悠閑地點著煙斗看著小思迪正一個人在花園玩耍,剛收拾完飯桌美子就接到恩迪的鋼琴老師惠美電話."有什麼忙要我幫的?""是這樣,我在國際學舍的學生鋼琴發表會再兩個月就要到了-----""嗯,恩迪不是也參加了嗎?""哦,是的,恩迪練得很好,但我說的不是恩迪.""不是恩迪?那怎麼了?是不是經費不夠?"美子不解的問"不是,是想跟妳借用思迪."聽到要借思迪,美子哈哈大笑了出來"我沒聽錯妳說要借那條蟲?哈哈哈,惠美,別怪我沒事先提醒妳,那會是妳最痛苦的夢魘,我沒問題,但妳最好想清楚再借,哈哈哈哈""是這樣,我的一個學生剛剛全家要搬到美國去,表演時間出了空檔,必須有人填補,我想來想去就思迪最合適,要不實在不知道找誰好."惠美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可不是我不想誏他學,實在太好動,整天又不知道想著什麼,就說學鋼琴吧,恩迪在這個年紀小拜爾初級已經彈完了,他呀,哩哩啦啦彈沒兩首,對鋼琴底下的踏板比琴鍵還有興趣,妳說怎麼教?"美子很還是很懷疑能不能做到."這樣吧,美子,就讓我試試,不收學費,或許真的啟蒙了也不一定?"美子聽惠美這樣說了也不好再拒絕"嗯,好吧,待會我拉他進來試看看-----美子到花園拉回來正把小三輪車倒過來玩的思迪,半哄半押的放在鋼琴椅上,思迪叮叮咚咚彈沒兩下便自己闔了鋼琴蓋,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好像犯了錯誤被罰的小孩,美子看這樣也不是辦法,"嗯,或許說個音樂家的故事能提起思迪的興趣",轉頭從書架上拿了貝多芬傳開始唸著貝多芬的故事"貝多芬四歲時就被迫練習樂器；八歲開音樂會；十一歲起隨宮廷風琴師尼菲學習。"美子邊唸著邊回頭瞄思迪,見思迪沒反應"唉!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便不理思迪自顧自的唸了起來,美子一邊唸著一邊走向不遠的茶几要給自己倒杯茶,正當唸到"可憐的貝多芬在二十八歲時耳朵竟然全聾",思迪突然"哇!啊"的一聲大哭了出來,"不是吧?這麼感動??"趕忙放下茶杯猛地回頭------鋼琴底下的小思迪不知道什麼時候拔下了插座上的鋼琴乾燥器插頭,換上了一支不知道那裡來的小鑰匙正直愣愣的插在電源插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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