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寶
"懷疑的人多沒有一個像?"聽到這話本來已經意興昂揚以為已經破案在即的幹員一下子心情簡直蕩到了穀底.
"是啊,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還根本摸不著究竟是誰幹的,大家你猜我我猜你,就是這樣子才讓人感覺害怕。老實告訴你,這段時間我幾乎天天沒睡好覺,枕頭底下隨時放了一支尺二啊。"幹員聽了搖頭苦笑"阿不拉黑道這麼久難道沒有仇家?"
"我老闆做的是錢莊不是真正黑道,錢莊放高利在一般人眼裏雖然恨之入骨,但在黑道不同,不但是固定客戶還常常是救命菩薩,怎麼可能仇家?何況我老闆在江湖救急時從來不手軟,現在他突然出事,很多人的生存財源都斷了,這才是大麻煩。"
"這樣啊----"幹員閉起了眼睛,皺著眉頭思考著,
"哦,對了,你們離開秀月後就回山上了,沒去其他地方?"
"沒有啊,離開秀月都幾點了還能去那裏?"停了半響,阿明突然說:
"哦,對了,會在便利商店停車買解酒液喝"一說到這,幹員幾乎跳了起來,大喝一聲:
"什麼!!"突然的動作把阿明嚇得縮到一旁,趕忙解釋:
"那,那,那又不是我要喝的,是老闆自己怕酒味太濃回去老闆娘念才喝的,我們只是跟著喝而已,不幹我的事啊?"
"呵呵,歹勢啦,是我一聽到解酒液後太激動了,我們就懷疑又是解酒液做怪。哦,對了,是那個便利商店買的,你們通常停多久?"
"也沒很久,就小個便,再買個解酒液喝掉就走了。"幹員詳細的問了商店地址後就匆匆離開,
"應該就是這間店了,可是從這裏到商店最快速度至少十五分鐘啊?"坐上阿明幫忙叫的車子,一路上幹員仍然不解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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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安全了.-----哎喲!!"思迪全身蹦得緊緊的細胞終於一顆一顆放鬆下來,才發現全身上下不是癢就是痛,小心的扭動著身體,一下子用手指輕輕摳著發癢的背部,一下子又用手掌輕輕按著頭頂的腫包,一時間思迪感覺兩個手掌十個指頭根本不夠用,卻沒發覺扭動時木門已經被手肘不經意的輕輕頂開一條縫------入口斜坡的大卷門"吱呀!吱呀!"地突然往上拉,思迪立刻警覺的拉回木門往外觀察,
"哦,原來是頂樓徐伯伯回來了."車輛經過時滾熱的廢氣嗆得思迪悶咳了兩聲------其實思迪是很有開門跑出去向徐伯伯求救得衝動,但是
"又能如何?到底為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最多只能求得一個晚上的溫暖,哥哥怎麼辦?無論如何還是等到哥哥回來再說"的念頭一直壓抑著思迪不要輕舉妄動,只能靜靜的聽著徐伯伯漸遠的腳步聲以及電梯門"呯!"地關閉------為了安全,思迪摸到了一條半截電線小心奕奕的把木門從裏面捆綁固定,好不容易忙完卻發現另外一個問題來了:
"肚子真的好餓,又好冷好冷-----"夜很深了,原本以為媽媽會準備熱騰騰的晚飯迎接卻是一個晚上難以置信的悲痛與突如其來的驚悚,一身扯爛多處的單薄衣服,光著腳丫子全身哆嗦的躲在這個黑洞,思迪沒有怨,但腫脹的眼角還是暗暗的流下一行輕淚------透著車道傳來的餘光,思迪好想有樣東西來陪伴自己,安慰自己,但即使有著爸媽最後的消息,思迪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崩潰的情緒,根本沒有勇氣拿出那張揉爛得差不多的剪報,忽然,思迪想起了另一樣東西還在身上,歪著身體輕輕伸直右腿,小心謹慎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寶貝照片,看看照片裏跟竹君暖暖的微笑,再翻到背後一個字一個字默默的念著:
"我一生一世必有慈愛恩惠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阿們"------
"哦,對了,是詩篇二十三篇,是我們最喜愛的一篇經文",思迪慢慢的回想默念著: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到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我雖然行過死陰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慈愛恩惠隨著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阿們"------一個字一個字在腦袋裏細細的咀嚼,思迪突然發現自己逐漸明白經文真正的含意,逐漸感覺有和煦暖流緩緩漫壓暗黑的驚恐害怕,緩緩褪下肉體心靈的疼痛哀傷,緩緩的進入沉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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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昨天晚上好危險,家裏都是壞人,妳跟爸到底去那裏?"
"阿弟呀,這些事我們都看到了,你真的好勇敢,爸媽看了都好感動,但是上帝有重要事要媽跟爸去很遠的地方,暫時沒辦法回來幫你們."
"那我們怎麼辦啊?"
"要堅強,你們一定要堅強才是我的好孩子,阿弟呀,記住那些流氓都是功課不好才會當流氓,你那麼聰明一定有辦法對付他們,我的乖兒子,爸媽不在家裏全都要看你,你是爸媽的希望,一定要照顧好哥哥------"說完美子轉身往一片光亮走去,走的速度並不算快-------
"媽,不要走,媽,我還有事,媽,媽-------"思迪拔腿拼命追,卻怎麼也追不上,直到媽媽在亮光裏轉身對著思迪微笑著揮手,思迪只能哭著跪倒在地上喘著氣喃喃念著:
"媽------媽---怎麼這樣子啦,媽-------"--------------------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仍然屈著身體的思迪醒來時兩眼仍是一片的濡濕,忽然管理員伯伯的兩條腿已經在地下室裏走來走去,
"嗯,應該是早上了吧?"思迪睜直著兩眼觀察外面的動靜---------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個個過去熟悉的身影來到了地下室,有時獨自一人,有時三三兩兩,有的疾步匆匆,有的說說笑笑,然而不論聲音遠近,這些鄰居們卻是相同的關上車門,離開前挾著引擎的呼吼留下一臉廢氣土塵給眼巴巴望著的思迪-----------車子走得差不多了,停車場恢復了安靜,思迪也恢復了孤獨,但是,心,竟然是逐漸的熱切:
"記得哥哥有說今天一大早就從宜蘭出發回來,估計現在差不多十點了."感覺懸浮的心粒漸漸上升,思迪正滿腦子想著哥回來時怎麼說,大卷門卻"吱呀!吱呀!"地又上升了,頭皮瞬間發麻,細胞急速凝聚--------
"應該沒那麼快吧?"大卷門又落下,卻只有"嘎啦嘎啦"的腳踏車輪響聲從斜坡傳來-------就這樣,一個早上快過去了,大卷門偶爾上升又落下,每一次都讓思迪緊張兮兮,結果卻只是失望的目送著輪胎,一次又一次的熱切被澆熄讓思迪有些沮喪,直到急燥卻沒有汽車低沈的引擎呼吼在卷門背後傳來,頓時心跳急遽血脈賁張-------卷門緩緩上升,思迪急切的望著坡道轉彎處牆上的倒影:
"是的,兩個輪子,機車沒錯."
機車緩緩下滑,戴著安全帽,騎在野狼125上的哥哥終於來到了面前.已經淚水盈眶的思迪實在很想沖出去一把抱住哥哥,但還是強忍著先觀察四周沒人,等到恩迪脫下安全帽時才撥開木門一小條縫,小心地輕輕喊著:
"哥,哥!"
恩迪正要離開,但身後似乎有聲音回頭望瞭望,沒見什麼轉身就走,
"哥,哥!"
思迪提高了點音量,才走兩步的恩迪又聽到聲音停住轉身,思迪以為哥哥看到了隔著紗網拼命揮手,但恩迪其實什麼都沒看見,以為是幻覺又轉身並且加快步伐;
"哥------不要走啦!是我啦------哥!!嗚-----嗚------"思迪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沖出木門叫著恩迪,恩迪才轉身卻嚇了一大跳:
"嘩!!!你,你--是誰啊?"------半短的平頭隱隱有個肉紅的腫包,右邊充血的眼球夾在青腫還帶著擦傷的眼臉裏只能被逼得眯成一條細縫,滿臉骯髒油黑混著淚水不停抽泣,兩片咀唇則像條熱狗掛在臉上咀角還有著血漬,腳丫子是光著的,單薄破爛的衣服下到處是淤青-------恩迪當然不知道這些是自己弟弟跟幾個流氓苦鬥一晚的成績,只是被突然從門後沖出來的"怪物"一時嚇傻了-------
"是我阿弟呀啦,哥-------哇-------"思迪才沒想那麼多,沖過去一把抱住哥哥就大哭了起來.
"阿弟呀?"恩迪看了看確認是自己的弟弟,也立即頭皮發麻跟著緊張:
"真的是你?怎麼了?你在這裏幹嘛?怎麼這個樣子?爸媽呢?"
"哇-----"聽到爸媽,思迪更是激動的號啕大哭,
"阿弟呀你別老是哭,快告訴我到底什麼事啊!!'恩迪緊張得直問才提醒思迪現在處境還很危險:
"哥,----我們走,快走,-----這裏----很危險!"哭泣變成哽咽,思迪的話還是有一段沒一段的.
"什麼危險?這是家啊?"恩迪一頭霧水,
"己經-----不是家了,快----走啦,家----裏都是流-----氓."恩迪還是不願走,思迪一直推著哥哥.
"流氓?怎麼可能?我上去看看."思迪看這樣不是辦法,死命摒住猛往上冒的哽咽:
"哥------走了我再告訴你,現在------說不清楚."
恩迪看弟弟這樣激動不會沒有原因:
"嗯,好吧,聽你的,那要走去那裏?"
"去------你學校宿舍."思迪想了想,實在也不知道去那裏好.
"好,走吧,上車!"-------恩迪呼嘯著摩托車直往市郊的學校疾奔,離開時思迪還刻意把頭藏在哥哥寬大的風衣外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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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迪念的是市郊的私校,離家裏約二十分鐘路程,因為準備大學聯考校方要求高三學生一律住校。現在往學校的路上,恩迪一路風馳電掣,思迪則在後座躲在哥哥的外套裏,緊緊環抱著渴盼了一整夜的親人倚靠------忽然機車停下來等紅燈,思迪趁機鑽出了外套,儘管衣服實在單薄,北風吹打在傷口上也仍然隱隱熱痛:
"從來沒有感覺冬天的太陽也會溫暖,臺北的空氣也會清新。"頂著寒風,眼裏的淚水雖然一直沒有乾涸,思迪還是滿足的露出淡淡的笑容------學校終於到了,恩迪向校警說明是自己的弟弟後便急匆匆拉著思迪往宿舍走去。房門剛打開,沒意料到竟有三名不速客已經坐在自己的書桌前,驚訝,困惑更讓恩迪急切的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老師,教官,師母好,你們怎麼在這裏?這是我的弟弟陳思迪,不好意思我把弟弟帶到宿舍來了。"
"哦,這個沒關係,陳恩迪,你-----"年輕的吳老師是恩迪的班導師,正要開口卻被眼尖的師母拉了一下:
"等等,恩迪,弟弟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鼻青臉腫全身是傷?"
"哦,對了,正要問,我也不清楚。"恩迪轉向弟弟:
"阿迪呀,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好不容易驚魂甫定的思迪一聽到這話,話還沒說鼻子一酸眼淚涑涑的又流了下來:
"哥-----,爸媽死了,家已經不是我們的了,嗚-----"
"什麼?你說什麼?"思迪大驚,雙手按著弟弟的肩膀死命搖晃:
"阿弟呀你不要亂開玩笑,你說什麼?你說爸媽怎麼樣了?"思迪垂著雙臂緊緊捏著拳頭任由哥哥前後搖晃:
"真的啦,我說的是真的,爸媽死了,不信你看,哇-----"思迪一邊拿出捏爛的剪報一邊放聲大哭,眼鏡鏡片已經滿滿霧氣的恩迪拿起剪報匆匆讀了一下:
"本報訊:化工業聞人,信一企業董事長陳信一夫婦昨晚深夜墜車五指山穀,現場引起熊熊烈火,夫妻兩人均燒成焦黑死狀相當淒慘,又據本報記者瞭解,死者在年前曾向地下錢莊借貸大筆金錢,由於現場沒有煞車痕跡,警方目前不排除自殺的可能-----"
"爸-----,媽-----,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樣?難怪我打電話回家都沒人接,叫我們以後怎麼辦啊?爸-----媽-----,哇哇-----"恩迪腿一軟也趴在桌上放聲大哭,一隻手還握著拳頭"咚咚咚!"地在桌面用力敲擊,
"哥,別這樣,哥,不要難過,哥,----,哇-----"思迪反過來從背後搖著哥哥想勸,自己卻根本也控制不住索性抱著哥哥的背哭成一團------眾人在旁邊看著兩兄弟著實不忍鼻酸,教官正想開口安慰卻被師母打了眼色勸退:
"先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就讓他們哭個夠。"
三個人紅著眼睛輪流輕拍著兩兄弟的背安慰,好久好久,總算兩兄弟淒厲的號啕痛哭慢慢變成了輕輕的啜泣嗚咽,吳老師眼看著情緒穩定下來,便搭著兩兄弟的肩膀坐了下來:
"恩迪,思迪,你們聽我說,我們來也是為了這件事,那天我看到報紙就急著找你們但是一直聯繫不上,很抱歉。"老師也拿出一張一樣的剪報繼續說著:
"今天校警一通知我你到了我就趕過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只好在這裏等著,恩迪,思迪,碰到這樣的事情誰都不願意,但是既然發生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你們自己要堅強,知道嗎?"兩兄弟點點頭。
"哦,對了,你們先談,弟弟的傷口不趕快處理不行,傷口很髒,幾個地方已經腫了不打破傷風怕會發炎,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拿藥很快回來。還有,恩迪你還有沒乾淨的衣服先拿給弟弟換上免得著涼了。"師母是醫務室的護士,這類的事情就是比別人敏感。
"謝謝師母。"兄弟兩喃喃的感謝著。恩迪很快拿了衣服讓弟弟換上,一邊換,教官一邊問著:
"弟弟你被誰欺負了?"
仍然哽咽著的思迪換好衣服開始斷斷續續的說著,才剛剛說到長髮男靠近自己的背後被自己用木椅狠砸,師母已經提著藥箱悄悄的站在門口;眾人回頭看了師母一眼,師母點點頭,思迪又接著說如何被幾個大人打暈五花大綁丟在浴室裏,又如何燙倒大胖讓自己逃脫,最後一個人躲到地下停車場捱了一整夜,恩迪以及老師教官都聽得瞠目結舌,門口的師母則老早感動得淚眼汪汪:
"太勇敢了,弟弟真的太勇敢了。"老師母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眼睛上的餘淚,坐到思迪旁邊拿起針筒挽起思迪衣袖先在手臂上打了一針:
"我敢說,找來一百個十五六歲的小孩也找不出一個這樣有勇氣又聰明的。"師母邊打針邊說著。
"唉,自從看到報紙以後我一直打電話到恩迪家裏都沒有人接,直到最後一通有個語氣怪怪的男人接了電話,我還以為是撥錯號碼了,原來是這樣大的事,我真是該死,竟然沒有反應過來。"老師對於自己沒有及時發現頗感自責。
"咦,不對!"教官好像想到了些什麼:
"弟弟你是說你把那個大胖子燙傷了送去醫院是嗎?"思迪點點頭。
"糟糕了。"教官接著說。
"怎麼了?"
"這裏也不能久留,地下錢莊的人我有些瞭解,他們的消息非常靈通,早晚一定知道恩迪在這裏。尤其人被弟弟弄傷了,肯定氣急敗壞到處找弟弟算帳的,安全要緊,必須先找個地方讓兩人避一避,風聲過了再出來。"教官分析著。
"嗯,有道理,"吳老師接著說:
"還有,家裏被那些人占著,那還有工廠呢?恩迪知道爸爸的工廠在那裏嗎?"
"知道,"兩兄弟低沉著聲音異口同聲回答。
"還有一點最重要,爸爸媽媽的遺體現在到底在那裏。"老師接著說,聽到這裏兩兄弟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好了,勇敢的小英雄們先忍耐不要哭,看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哦。"師母趕緊安慰著:
"離開學還有一個禮拜,我看兩個孩子就先到我們家住吧!地方雖然小,琴房裏打個地鋪擠一下還是可以的。"說完看看吳老師,老師笑了一下點點頭接著說:"弟弟去了家裏以後我看暫時都不要出門了,恩迪趕快把這裏東西收拾收拾,到了家裏以後我想你帶路我們騎著車子到工廠看看那邊情況。"
"好的,可是-----"恩迪似乎擔心著什麼,老師眼尖還是看出來了,笑了笑:
"放心吧,我在旁邊,還有戴著安全帽沒人認得出來的。"
"哦,好的。"恩迪點點頭走向衣櫃開始整理。
"另外,"老師接著說:
"警察局那邊教官比較熟悉,可不可以麻煩教官去打聽爸爸媽媽的消息?"
"那當然,這個我來好了,應該很快的。"教官點點頭。
"好了,現在我們大家都有工作了。弟弟的傷口我也已經做了簡單的消炎,但還很髒,回去後弟弟先洗好澡我再上藥,大家趕緊分頭吧。"
"嗯,那我先走了。"教官剛剛起身,思迪卻走過去拉了拉恩迪,小聲的叫了一聲:
"哥---"
"阿弟呀怎麼了?"恩迪回頭問。
"哥,我好渴又好餓哦。"思迪抱著肚子,不等恩迪回答師母趕緊過去疼惜著拉起思迪的手:
"唉,大家說了半天,都沒人想到弟弟應該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沒喝了。可憐的小英雄,走,老師的家就在旁邊,我們現在就過去,你喜歡吃什麼告訴師母,我請客。"說完拿起藥箱,牽著思迪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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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在自己家裏洗澡那麼方便暢快,身上的外傷碰到水也多少還有著炙痛,總算洗掉了一身煙塵思迪感覺還真是輕鬆了很多.才剛剛換上師母借的,迭得整整齊齊老師的衣服,雖然有些寬鬆,溫暖卻是存在心裏的.思迪剛剛走出浴室,提著大包小包的師母正巧進門,一看見思迪就笑嘻嘻呼喊著:
"來來來,弟弟快過來看師母給你買了什麼."師母邊叫著邊快步走向餐桌,思迪也跟了過去.
"你看,有蚵仔面線,肉圓,焢肉飯,燙青菜,魷魚粳,這邊還有一大瓶黑松汽水,全是你的哦."
"謝謝師母."思迪看得兩眼發直口水直吞,一時忘記了失祜的悲痛,坐下來便稀哩呼嚕大吃起來,很快的,這邊桌上的食物思迪一掃而盡,鼓著圓滾的小肚子站了起來,那頭客廳細心的師母已經準備好了藥品招呼著:
"吃飽了嗎?好了就過來這邊我來幫你敷藥."
"好的,謝謝師母."------感覺中師母就像媽媽一樣的親切.思迪順從的坐到師母旁邊.師母先用手背貼著思迪額頭量溫,然後拿起針筒又打了一針;接著把各種顏色不同藥品先塗抹著思迪頭部,臉部,手部的外傷:
"嗯,這邊的處理好了,大部分都已經開始消腫.來,現在你把上衣脫掉趴在沙發上,我來處理背部跟腰部的傷."思迪依著師母的意思趴在簡單卻柔軟的沙發上,聽見師母念著:
"哦,這裏大都是淤青血腫,得先拿藥水搓揉,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把頭埋在沙發裏的思迪輕輕點了下頭,剛開始時確實痛,思迪咬緊了牙根沒叫出來,但沒多久,思迪卻發現師母的搓揉帶著點舒服,或許是剛剛才吃飽,也或許真的是累壞了,順著這個舒服的感覺思迪竟然沉沉的就睡著了--------------
"恩迪還有些書沒整理,很快就過來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沈恍惚中再有意識時已經聽到吳老師在旁邊說話的聲音.思迪沒有睜開眼睛,也暫時不想睜開眼睛,只是貪婪的感覺這兩天世界加諸在他身上的殘酷好累,不如躲在師母幫他裹著的毛毯裏多溫暖兩分鐘.
"弟弟的傷怎麼樣了?"吳老師關心的問.
"還好,不算嚴重都處理好了.有些發燒,不知道是因為發炎,著涼還是驚嚇過度引起的,不過我也打了退燒,應該很快就退了."
"嗯,那就好."
"工廠那邊怎麼樣了?"師母關心的問.
"唉,很糟糕,跟教官說的一樣."吳老師歎了一口氣.
"真的這麼嚴重?"師母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工廠早停工了,裏面空空的,門口幾個阿飛一樣的黑衣男子東張西望幌來幌去,還不止是這樣,下午我們到的時候碰巧法院去貼封條."
"貼封條?那又怎麼了?"
"是的,貼封條表示資產凍結,就算有錢也拿不出來了.唉!"
"拿不出來?那兩個小孩以後怎麼辦啊?"
"是啊,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恩迪還好,只差半年畢業,只要考上了大學,可以助學貸款還有獎學金可以爭取,就算都沒有自己家教或打工都可以克服的.至於最後這半年註冊費,恩迪是資優生,跟學校商量應該不難過關.生活費就不說啦!我唯一擔心的是他的副修."
"副修?"
"是啊,聯考他主修鋼琴,程度上不是問題,但副修呢?本來上學期末我們已經決定了小提琴,他說過完寒假就買琴,現在吃飯都不知道那裏吃怎麼買?"
"那我們送他一支不行嗎?"
"送?我們自己能力也有限啊!小提琴分工廠琴跟手工琴,好壞價差很多.壞的工廠琴價格便宜,但音質太差小孩玩玩可以難登大雅.好的工廠琴跟普通手工琴差不多,價格都要上萬."
"那怎麼辦?不能學點其他沒那麼貴的?"
"那是要看天分的,偏偏恩迪體質比較單薄,肺活量,體腔共鳴都不很理想,沒辦法往聲樂,管樂方向發展."
"奇怪,陳家說起來本來也是很不錯的,總是有親戚朋友吧?"師母提醒著吳老師.
"剛才我問過恩迪了,外祖父母,祖父已經不在了.陳先生的哥哥就是那個有名的黑名單流亡學者,根本回不了臺灣,恩迪只有很小的時候見過,想聯繫的話除非回家找爸媽的資料."
"回家?不行不行,那麼危險怎樣回去?"師母擔心著.
"就是啊,另外陳太太也有個弟弟在維也納是有點名氣的音樂家,但是------"
"也一樣,是吧?"
"嗯,是的,不過希望也不是完全沒有."
"哦?"師母逐漸黯淡的眼神又亮了.
"他們家跟教會很有聯繫,找教會不難,這兩天我會去找牧師談談."
"唉,現在我的想法是,買琴的事暫時先擱著,先送恩迪去我同學那裏借琴學藝,不能讓恩迪斷了學習是最重要的."說到這裏吳老師停下來看了看思迪:
"可是,思迪這部分,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人,以前跟恩迪聊天時聽說他非常聰明,甚至有天生的絕對音感,今天的事算是見識到了,老實說我真的很喜歡這小孩的急智及反應,也相信如果能夠好好教將來的成就一定可觀,但是到現在為止,應該怎樣安排我心裏完全沒有數--------"吳老師話說到這突然門鈴響了,聲音非常急促.
"叮咚!叮咚!叮咚!"
"噓,小聲一點,弄清楚了再開門."師母按住正要起身的吳老師交代著.
"嗯,我知道."吳老師到了門口,臉先貼著門板利用門上的覘孔向外望.
"哦,是教官."
"噓----小聲點"吳老師剛打開門,仍然穿著制服的教官匆匆忙忙鑽了進門,正要開口師母便打了手勢提醒不要吵到正"熟睡"著的思迪.
"哦,好的."教官壓低了聲音:
"找到了,我找到了."
"真的?太好了,人在那裏?"
"正停在第二殯儀館裏,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警方,檢方也正在急著找兩兄弟,很多手續沒人處理,沒辦法調查結案."
"那我們是不是現在馬上帶他們過去?"
"等等,這樣恐怕不太好,我認為我們先去瞭解一下詳細再安排比較妥當."
"詳細?"
"是的,我相信這中間一定有一些費用,還有安葬費,瞭解了才能安排,還有,確定有安全把握再讓他們出面才好."
"哦,是啊,有道理."
"唉!還是費用,進一步退一步都是費用,感覺真的有點茫茫然."師母長噓了一口氣.
"走吧,天無絕人之路的.只要他們以後能夠真正成才,一切辛苦都是值得了."
"嗯,好吧,走了走了."------------
三人輕聲的關上門徑往辛亥路的殯儀館趕過去,客廳恢復了平靜,只留下仍然趴著的思迪,以及一片早已經淚濕了的沙發椅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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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從此以後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就是按著公義審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賜給我的,不但賜給我,也賜給凡愛慕他顯現的人。"---------金山靈骨塔的小靈堂裏,群花簇擁著阿信,美子的遺照以及骨灰壇放置在供桌上,供桌兩旁素淨的燭臺嫋嫋靈煙輕蕩著燭火粼粼,只有一本聖經,沒有哀淒的挽聯,也沒有宏偉的花圈,莊嚴而簡單的追思告別只願意訴說著稚子對慈愛的父母永遠的感恩及思念---------或者許多次許多次的暗暗思親早已乾涸了淚水,恩迪,思迪整齊乾淨的一身墨黑帶麻結,只泛紅著眼眶,低垂著頭幹幹抽泣,卻隱隱透露著對生命的不解與茫然.----------會眾並不多,除了恩迪,思迪的學校師長,就是牧師帶領教會的長老詩班以及自願前來教會裏阿信,美子的至朋老友------牧師的經文引領著儀式的進行.正當經文結束長老開始用聖詩的慈恩豐富著靈堂,司儀也帶領兩兄弟肅穆而謹慎的捧起父母的灰壇放進骨塔的靈位,隨後牧師帶領全體以禱告為死者最後的祝福,也為生者殷殷的祈求----------儀式結束,眾人逐漸散去後,牧師走向剛剛對父母親做完最後鞠躬的兄弟:
"從現在開始,你們兩兄弟只有靠自己了,路會很辛苦,一定要堅強,知道嗎?"
"知道,謝謝牧師,我們會的."兄弟異口同聲的說,這時旁邊剛剛忙完的吳老師也湊過來了:
"牧師真的太感謝您帶來的捐獻,沒有這筆經費很多事情我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這是我們教會應該做的,唉,恩迪,思迪的處境我已經瞭解,只是私下傳話不敢動作太大,否則相信願意關懷的教友還會更多的.反而是你吳老師,非親非故,這麼多天為兩兄弟做了那麼多事,真的了不起,沒有你的奔走,別說我們都沒辦法知道這個家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恐怕連今天的安葬都成大問題."
"哦,不客氣不客氣,學生陷入這麼大的困難,幫助學生也是我們當老師應該做的啊,哦,對了牧師,順便也向您報告一下,那筆捐獻除了支付今天全部的費用,也幫恩迪,思迪繳交註冊費了."
"哦,那他們的學習還是留在學校會不會有安全上的問題?"牧師仔細的關心著.
"這些都安排好了,恩迪我已經取得學校諒解,暫時就請長假在我家裏學習,最後一個學期了大部分是復習及準備聯考問題不大.思迪我也已經透過關係幫他轉到我們家附近的初中避免騷擾,他離大學還有三年,我想等他上了高中後再做其他打算,總之無論如何先幫助他們撐過這半年我想應該比較能找得到合適的路走的."
"唉,吳老師你的犧牲真是太讓人感動了.哦,對了,大伯我已經聯繁上了,聽到這個消息很傷心,但是沒辦法回來,以他現在的流亡身份又不能正式辦手續接他們過去,他要我代轉達過陣子會想辦法彙筆錢回來幫忙,還有,年老的阿嬤已經重病,還不敢讓她知道這些事---------------"眾人漸行漸遠,也為阿信與美子劃下了生命最後一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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