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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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到可安歇的水邊。 他使我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我雖然行過死陰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慈愛恩惠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阿們……………….詩篇23篇<聖經詩篇23篇>，======================================================
第一章
2005年
大寒,午夜,凌晨
寒澀的北風颼颼地卷弄地上枯黃的落葉,清冷的臺北近郊街頭,只剩下路口的便利商店是唯一還可以避避寒氣的地方;道路是大水溝加蓋的,店門對向分隔步道邊的大榕樹伸出車道遮住路燈讓這段路的夜晚顯得特別陰森,岔路口的另一條是通往市區幹道,白天雖然人車擁塞帶給店家不少商機,但此時已是午夜,除了附近不遠夜工的建築工地跟偶爾三兩飽醉方休的夜歸人外估計沒什麼人會在這裏出現----商店內燈火通明,聖誕歌曲無聊的一遍又一遍播唱著,一名年輕店員往常般的蹲在貨架前整理一早待售的商品,另一名站在櫃檯前只是拿著抹布像回事地搽抹著收銀機,一切就是那麼平靜,只是等待著下一次的高喊:"歡迎光臨"------
"嘎!"地一聲一輛銀白色大賓士急停在對街榕樹下的停車格,車門"砰!"地在第三個人下車後被用力關上,其中一人年紀較大似已年近七十,一人約莫五十,另一人則仍壯年,三人雖西裝革履卻又領帶歪斜衣衫不整蹣跚搖晃,應該是剛剛結束市區尋歡的酒客,三人好像很熟悉似的圍著大榕樹一邊小便,一邊扯著喉嚨大聲的聊著:"阿吉仔,今天阿明不在換你去買"年長者帶著命令的口氣吆喝."哉啊啦"比較清醒叫做阿吉仔的人回答.
"今天喝了不少,要三點了,沒卡緊咧等一下你們頭家娘又擱碎碎唸,講起來這解酒的實在有夠厲害,我時間攏算准准,每天在這裏喝個一兩瓶解酒,到厝已經沒味了,嘿嘿"年長者酒氣雖重說話吞吐卻仍不失得意
"嘸擱我飲奈無感覺?"阿吉仔接了話.
"恁娘!敢吐我槽,你是皮在癢啊?叫你去買你就卡緊去,在這裏牽牽拖拖做什麼?"
"係啦係啦!游董仔歹勢啦"老闆拉下臉來酒意全消,阿吉仔趕緊抖抖身收拾好,一溜煙朝店門口走去"這阿吉仔實在很不懂禮數,大人講話囝仔人-----"身後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說話聲音------------- "叮咚""歡迎光臨"自動門唰地一聲開了,門口出現一個頭戴安全帽,深咖啡色大衣機車男子.男子顯然是騎機車被風凍壞了,除了安全帽大衣,口罩,圍巾渾身裹得緊緊的.------來者就是客,當然沒有人會在意男子騎了什麼樣子的機車,或者到底有沒有騎機車過來,只是男子也沒理睬兩名年輕店員機械卻也可掬的"歡迎光臨",只是自顧自的直接走向冷藏櫃前.可能是穿得太多了入室內有些發癢吧?龐大身軀擋住了大半個冷藏架,背後只見半蹲著的男子拉開風衣微微抬了下右手不自然的用左手抓了一下腰側後便伸手挑選整齊排列的飲料,經過一陣瓶罐輕微的碰撞,男子很快拿起一罐卡布基諾轉頭匆匆走向櫃檯付帳,才剛出店門口到騎樓下卻與迎面而來的阿吉仔擦撞,"少年的歹勢啦!"自己知道走路搖晃的阿吉仔趕忙停下來禮貌的道歉,正在此時,卻有另一名頭戴安全帽,老米酒喝得臉紅通通的老工頭朝店裏走去----------
“叮咚”,”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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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前,男子坐在沙發上專注地看著電視機里記者正播報晨間新聞:“今天凌晨五指山發生一件死亡車禍,一輛賓士轎車凌晨約三點半高速直接衝入山溝後引起爆炸”男子點著煙,眼睛盯著電視咧嘴微微笑了一下.’賓士車上共有三人,分別是林正吉,游興亨,楊金滿,三人渾身均燒成焦黑,駕駛林正吉,38歲,乘客游興亨,67歲,楊金滿53歲,据記著了解游興亨為某大財團負責人,名下十餘間跨國國際公司,政經關係相當厚實,車禍地點離游興亨五指山上別墅不到十分鐘車程,另据可靠人士指出,游興亨同時具有黑道背景,暗中經營大型地下錢莊,即是黑道傳聞中的錢莊大亨阿不拉”男子皺皺眉頭轉頭起身似乎思索著什麼"奇怪,不是應該有四個人?"嘴里唸唸有詞,沒再理會電視機里的記者仍在報導;”另外很巧地,幾乎在同時,距離車禍地點約三公里外也發生一件死亡車禍,一名尚未查出姓名,建筑工人打扮的機車騎士騎機車撞路旁電線桿死亡,不過根据現場記者採訪處理車禍的交警時表示,撞擊力道並不大,死者生前應該是酒駕,但臉色潮紅眼臉下垂,跟一般車禍不太一樣,懷疑有可能生前已經暴斃,正聯繫法醫前往勘驗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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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代：
近秋的臺北,蜿蜒的基隆河水並沒有因午後的一場急雷雨而更顯得清澈,河岸邊方才短暫歇息的摩天輪有了彩虹安詳的襯映反而更覺得忙碌----這裡是圓山,有著小朋友們最喜愛的兒童樂園跟動物園.動物園依山,兒童樂園傍水,兩園卻有著共同的出入口,尤其園里兩園相通,無論挑選從那邊先進去都可以,這麼方便的入出口處,自然免不了人群熙攘車水馬龍尤其現在是禮拜天下午,盡管午後的一場大雷雨短暫澆息了人們的熱情,大雨方歇,那些賣汽球的,棉花糖的,糖葫蘆的,花生玉米的,以及李仔鹹的,冰淇淋的,香腸糯米的,民間藝品的等等等等等,還有路口一排排整齊悠閑的三輪車,立刻集合這裡幫忙拉攏著人潮-----------
"嘩!!媽咪趕快看,是不是彩虹?"過了九月就是小學生的恩迪支手一把拉住母親的臂膀,伸直了另支小手直指著輕倚在青綠圓山旁的彩虹,剛收起洋花傘眼睛卻流漣在民間藝品上的母親冷不防差點掉落輕握在手里的小褶扇.抬起頭,順著恩迪的手指方向,
"是啊,這就是彩虹.幼稚園老師有教你彩虹什麼時候出現嗎?"
"有啊有啊,就是剛下完大雨出太陽的時候啊---"
"嗡-------緩公意訴來囉!"好不容易才剛剛鑽出擁擠的人群,四歲的小思迪一邊張開雙臂,閩南腔夾雜著牙牙初學的國語喃喃有詞圍著母親哥哥繞圈,才不理什麼彩虹不彩虹,小腦袋顯然還停留在早先兒童樂園裏對兩架米格機的幻想,
"阿弟呀是義士不是意訴啦,還有人家戰鬥機來的是候翅膀要搖動的"
"哦?"聽了哥哥的說話,小思迪似懂非懂的停下來頓了頓,:
"意訴?意樹?"小家伙學了學又開始張開雙臂卻上下搖擺,不像飛機倒像被驚嚇了的小雞,哥哥見弟弟興緻高昂動作有趣,索性左手捏鼻環繞伸入右手學大象長鼻:
"哞!哞!林旺阿伯來抓反共義士咯!-----"
"鏘!鏘!鏘!鏘!鏘!"四支小手一接觸立刻蹦出了火花,兩個小孩開始了打仗遊戲,
"好了好了,三輪車來了不要再玩"剛剛談好價錢的母親還來不及阻止玩興正濃的小孩,小思迪已經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哇!!"的哭了出來,
"你看你看,快把阿弟呀拉這來"母親略帶責備的說著恩迪,恩迪也挺懂事的立刻蹲下樼扶弟弟,但小思迪其實哭沒兩聲,因為當他抬起頭準備拿出慣用的撒嬌計倆大哭時,目光卻被背後的景像吸引住-------
"係啦係啦,阿桑小姐,買一支棉花糖弟弟就不哭了啦,一支才兩角銀,俗啦!嘿嘿嘿"棉花糖小販一手搖著手中的斗笠,咧著嘴臉上堆滿著笑容向母親說-----匆匆忙從掛在手臂的珍珠皮包裏撈出二毛錢交給了小販,順手接過鬆軟紅粉的棉花糖,一把抱起阿弟呀七手八腳的上了三輪車。坐穩後三輪車立刻跟著車伕蹬腳的節拍吱吱呀地沿著中山北路邁力前進,順完車速後的車伕坐回椅墊,喘囗氣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一邊踩著踏板一邊問母親:
"阿桑歹勢,看恁的穿扮不親像一般,奈嘸叫塔克司卡緊?"
"今那日系禮拜,教會禮拜煞帶囝仔來兒童樂園玩玩,政府咁係要禁止三輪車了?趁這個機會最後坐幾趟,要順便去美而廉嘛卡方便"母親低著頭整理思迪的衣褲,隨著車伕突然的拉緊煞車杆,車子立刻劇烈搖晃直到停止,
"媽,妳看,有阿杜仔手牽一個阿姨"恩迪手指著紅綠燈對面一個穿著軍裝,與臺灣女子手牽手正朝這方向走過來的美國大兵,母親趕緊按下恩迪的小手:
"猴囝仔不可無禮數!那係美國叔叔,人家是來給咱蔣總統幫忙的."-------車伕再一次起身用力蹬著腳踏,上車後一直安靜的小思迪並沒有閑著,雖然緊緊依在母親懷裏,鼓溜溜的眼睛卻一直盯著車伕的動作沒放,偶爾也會偷偷的伸伸腿,擺擺手像是學著車伕的動作,但母親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努力的向一旁的哥哥解釋著為什麼小時候轟炸臺灣的是美國,來臺灣幫蔣總統的也是美國,當然,每每跟小孩提到美國,母親總是不會忘記提醒:
"美國是你們爸爸現在努力賺錢,等你們長大以後要送你們去留學的地方,爸爸賺錢很辛苦,所以你們一定要用功讀書,知道嗎?"------三輪車繼續前進,雖然是新舖的柏油路,小石子引起的跳動搖晃仍然讓人翻著胃感覺不是很舒服.經過了幾個紅綠燈,三輪車終於在美而廉的大看板下停車.
"恩迪,趕快牽好弟弟,我們下車給阿嬤跟爸爸買煎餅帶回去...."--------------------------------------------------------------------------------------------
中山南路旁的小巷子裏緩緩兩條身影,一大一小,大的拖著漆黑沉澱的垃圾車,沿街撈取水溝裏人們留下的垃圾,車旁掛了個小桶,是偶爾撈到"寶貝"時用來裝的,小的是個女孩,正靜靜的一旁望著年紀上看似不太像父親的男人舉起長長的漏耙把垃圾往車裏甩,臉上些許不小心沾抹上的污泥並沒能掩蓋阿美族女孩特有的濃眉以及大眼睛.女孩約只四歲,乖巧安靜但眉宇間已透露著說不出的早熟感覺.
"竹君累不累?等俺忙完了帶妳去買兩個大饅頭回去給妳媽下米酒"-----老王其實是山東人,有著山東大漢特有的高大粗獷.年輕時被國民黨拉兵伕,後來跟著部隊到臺灣駐紮在臺東東河的一個小村落,原本跟竹君一家熟稔,三年前正當老王準備退伍時不料一場大火燒了草寮奪走竹君一家人性命,只剩傷重的母親護著襁褓中的幼嬰被老王救出.老王不忍，傾剛拿到的退休積蓄醫好母親後正巧老鄉介紹臺北市清潔大隊的這個工作,母女也就跟著老王一道上了臺北------
"嗯,好啊,謝謝",竹君望著老王,臉上浮現淺淺的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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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美而廉,三輪車繼續趕往回家的路上,
"哇!好多人哦,"
"那是國父史績館,國父很偉大哦!恩迪手抓好,鐵枝路到啊"
"媽,為什?不走橋上面?"恩迪抬頭望望頭頂的復興橋.
"因為這是三輪車啊,只有汽車才可以上橋的"
"哦,那下一次我們還是坐計程車好了"-----一陣劇烈的搖晃,過了鐵路就是中山南路了,通過第一個紅綠燈口,三輪車在第二個路口停了下來.
"媽咪,教會,教會"一直安靜的小恩迪突然對著對面的教堂唸唸有詞-----這是一個古老教堂,是由日本人仿英國維多利亞風格所設計建造,原來是附近臺大醫院醫生跟醫學院學生的聚會所.莊嚴的赭紅色墻磚疊砌高聳的金字形房頂,右側高出屋頂的鐘樓更突顯教堂的肅穆與神秘。然而教堂的建築也不儘然完全呆板嚴肅,二樓正面各種顏色組合的花玻璃墻,正透露著耶穌仁慈,寬大與包容的訊息。教堂外圍繞著花圃,每每春天杜鵑花開時繽紛的花叢總爭相為對對佳人的祝福加持,教堂與花圃間通到牧師館的石板路,不但是禮拜結束大人們聊天敘舊的地方,更常常是臺灣耆宿,政經名仕關怀社會,交流心得的地方-----三輪車過了教堂,過了景福門,轉向對向車道後停在一棟有著綠色厚實木門的日式別墅前。 車剛剛停穩,孩子們立刻七手八腳爬下車,丟下滿手東西,正拿著小錢包付車錢的母親。小孩構不著門鈴,臉貼著門縫蹶著屁股對著門裏:
"阿嬤,爸爸"的怪吼怪叫,母親付完車錢趕緊翻出鑰匙開門,正當鑰匙插入插孔,木門卻"依呀"地被裏面打開,母親一下失了重心跟著門拉了進去,卻沒注意到剛剛放回提包的小錢包因為提包撞擊了一下門板而彈落在地上:
"啊喲!我的兩個小金孫哦,動物園玩得有爽快沒有?"阿嬤高興地笑著逗弄著孩子，再回頭看看滿手東西的孩子母親,也立刻伸手接過媳婦手里的袋子"美子真是辛苦妳了,阿信己經回來,妳也趕緊進屋吧!"祖孫四個人聊著笑著朝屋子裏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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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包,包包!"
"什麼包包?在那裏?"老王順著竹君手比的方向,果然看到小錢包掉落地上,老王趕緊放下工具跑到門邊一把揀起小錢包:
"哈哈,老子今天發財了!!今晚喝高粱去"數數裏面竟然有百多元,老王咧著咀可樂了.
"別人的?"小竹君好像不太同意老王的看法。
"什麼?不不不,揀到就是我的,人家嘎有錢就算請俺喝瓶高粱配點滷味也不算過分啊?最多也幫你買些森永牛奶糖好不?"
"爸爸別人的啦"竹君伸手拉了老王的手,見著協調不成,一聲難得的"爸爸"可把老王叫心軟了:
"好吧好吧,唉,俺就知道揀了個賠錢貨,算了算了,還是拗不過你這小蘿蔔頭"不甘不願,咀裏嘟嘟噥噥的老王終於還是按了陳家的門鈴.
"叮咚,叮咚"
"來了來了,那位?"一陣換拖鞋的窸窣聲後傳來美子的聲音.小門"咿呀"地打開之後,穿著圍裙的美子怔了一下,似乎對兩人的出現感到不解.
"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太太,嘿嘿嘿"老王不自主地嘿嘿的笑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請問這是你們掉的嗎?"說話的同時,好奇的小思迪也溜出來了,雙手摟著媽媽的大腿,躲躲藏藏在媽媽背後就露出一個小腦袋瓜.
"哦,這真的是我的,太好太感謝了,你真是太好心了,怎麼會掉的真是!!"美子接過錢包,一邊責怪自己的粗心一邊趕緊從錢包里拿出五塊錢遞給老王.
"嘿嘿嘿,其實也不是俺好心,是小妹妹發現的,也是她堅持要拿回來的."
"哦,真是這樣子啊?好可愛的妹妹，真的是太謝謝妳了，妳們等等."美子說完立刻轉身朝屋里跑去,卻正巧留下沒處躲的小思迪與小竹君四目相對,竹君對著思迪笑了一下,機伶的小思迪已經觀察到竹君左側的濃眉下隱隱約約有著一顆不算大的朱痣-------美子很快地拿了一手剛剛買回來的日本煎餅塞進竹君手里，并不停地鞠躬道謝後關上門。門外，仍傳出老王漸行漸遠的聲音“妳看看，妳倒好，牛奶糖變成高級餅干，俺就虧了，俺頂級高粱變成了紅標老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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